月球上的人 09
塞诺维尔拉教授说：“任何事物都将冻结，就像一个瞬间永远而短暂的快照。到宇宙时间停止的时候，地球也将不再存在。
09
裴珍映不知道那天他腿软昏倒之后赖冠霖和教授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赖冠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张真皮沙发上。
可总有这样那样不想过问的理由。
当他看向赖冠霖的脸，实验室头顶的灯是冷白色的，笼在赖冠霖的头顶，勾勒着他眉眼间的一颦一笑，他额前细碎的刘海是裴珍映自己在家给他剪的，眨眼睛的时候睫毛会跟着微微颤动，说话的时候，不论发什么音嘴巴的样子都很好看。
“珍映，”赖冠霖笑他，“怎么又看着我发呆？”
裴珍映脸一红，连忙把目光瞥向别处。
“我在研究从哪儿开始解剖你最合适。”
赖冠霖靠过来，突然抓起裴珍映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你看我长得这么帅，要不然就先了解一下我的脸？”
“真不害臊，”裴珍映在他脸上用力捏了一把，“脸皮是挺厚的。”他得逞般地笑着缩回手，却被赖冠霖拦腰搂得更近。
“看来你想了解一下别的地方？”赖冠霖笑着凑近，“我可浑身都是宝。”
实验室的灯光有些晃眼，冷冷的色调却不能为裴珍映发烫的脸颊降一点温。
眼看着赖冠霖又要作势亲他，裴珍映连忙把他推开，“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别老在我眼前晃悠。”
赖冠霖又小狗般哼唧着缠着他。
好在其他人陆陆续续来工作，赖冠霖才乖乖收敛。
工作时候的赖冠霖像变了个人，却总是让裴珍映挪不开视线。
他本以为赖冠霖在低垂下头翻看资料时拥有一个最完美的角度，但当他抬起头比照数据，却依然能在裴珍映平如海面的心底投下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石子漾起了波纹，一圈，两圈。
心脏急促地跳动，一下，两下。
裴珍映以前总想做个伟人。不说一定要名留青史，至少寄希望于几十年后能够出现在教科书上。
谁知遇到了赖冠霖他才意识到，原来在梦想成真之前，他还永远是个俗人。
他会心动脸红，会浮躁大叫，会伤心泪流，会爱大家都爱的美好事物，比如赖冠霖。
他正在经历着的，是一场无法计算，无法预知的太空探险。
也许最想做的事要变成三件了。裴珍映想着，然后从置放档案的支架缝隙里去偷看赖冠霖。
赖冠霖碰巧也看过来，然后冲他露出一个毫无保留的微笑。
那时候刚刚入夏，阳光并不刺眼，空气也并不闷热，项目进展地很顺利，裴珍映几乎24小时都能看到赖冠霖。
一切都刚刚好。
裴珍映想，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地度过夏天。
发现赖冠霖开始嗜睡的时候天气正热。
裴珍映以为是天热才让赖冠霖变懒了，于是揪着他的被子叫他起床。
“快起来，今天有研讨会。”
他俯下身趴在赖冠霖耳边叫他的名字。赖冠霖怕痒，每次这样总会大声笑着把裴珍映摁进怀里施以报复。
“起来啦，”他在赖冠霖睡乱了型的头发上乱揉一气，“再不起床我要掀你的被子喽。”
赖冠霖微微眯起眼睛，说话时鼻音很重。
“我好累，我想再睡一会儿。”
裴珍映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他扔在家里。
一两次的时候裴珍映还没太在意，直到最严重的时候，赖冠霖一整天都在房间埋头大睡。
裴珍映开玩笑说冷血动物也只在寒冬腊月才冬眠，哪有大好夏日时光就这么荒废掉的。
赖冠霖也越来越瘦。
平时两个人也算是互相照顾，尽管很少生病，赖冠霖的脸色却一直很差。
吃饭的时候赖冠霖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裴珍映盯着他拿着筷子的手，看到手腕处依稀可见的青色血管和发白的指节。
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担心。
“你是不是病了？”他抓住赖冠霖的手，凉凉的，“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没关系的，只是天热嘛，没什么胃口。”赖冠霖解释。
“我又不是傻子。”裴珍映声音有些颤抖，握着赖冠霖的手却分外用力，“你明天必须得去，没得商量。”
“行行行，”赖冠霖妥协，“那你专心去参加发表，我乖乖去医院。”
裴珍映这才想起来第二天是小组研究报告发表的日子。
如果换做是以前，不由分说发表要排在第一位，可现在裴珍映却犹豫起来，一方面他漫溢的担心催着他要对赖冠霖寸步不离，而另一方面，他和赖冠霖多少个日夜的心血都写在了这份报告里，走完这一步，他又离自己触不可及的梦更近了一些。
总之，听起来都与赖冠霖有关。
“听着，珍映。”赖冠霖在裴珍映掌心摩挲，“你知道我费了老大劲才说服自己和你一起研究，是因为我想让你总能过得开心，我支持你，所以也支持你的梦想。”
裴珍映点了点头，尽管他还是一脸的担忧。
到学校的时候裴珍映突然发现要带的资料少了一页，焦头烂额之际想起教授那里还有一份备份，于是找助理拿了钥匙去取。
教授还没有来，桌子上散落着的一摞表格大概是下一届新生的报名信息和体检表。
被压在最下面的那张体检表露出了照片小小的一角，不知道是不是直觉作祟，裴珍映总觉得眼熟。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抽了出来。
照片上的人，刘海有些长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神里却跳跃着光。
裴珍映不相信。他拼命地揉眼睛，像是再睁开眼就一定可以看到不同答案。
但是显然无解。
姓名一栏赫然写着的，仍然是这个查无此人的赖冠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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