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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pe Diem

月球上的人 11

“如果我们能设法’俯瞰’宇宙的话,我们便能看见时间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就像我们眼下所见的空间一样。”



11

立秋的时候赖冠霖发起了高烧。八月的天气谈不上清凉,甚至依然闷热。裴珍映不敢开空调,给赖冠霖裹了两层被子,又用凉水浸湿了毛巾帮他物理降温。
赖冠霖梦呓般地喊冷,裴珍映急得扔下毛巾,钻到被子里抱紧他。
赖冠霖蜷着身子,熟睡如婴儿。偶尔难受地皱起了眉头,裴珍映都会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在他眉间轻轻吻了一下又一下。

“冠霖呐,没事的。”
他这样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不会传进梦里。


在路边等车打算送赖冠霖去医院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裴珍映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衣就往赖冠霖身上套。那时候赖冠霖已经从昏睡中挣扎出来,脑子清醒了些,却依然像只大熊倚在裴珍映身上。
“我不冷。”他哑着嗓子说。
裴珍映不说话,不由分说地给赖冠霖穿好了。
“那你冷的话可以抱着我,”被外套打了包的赖冠霖像是极地生活的爱斯基摩人,声音透过口罩变得闷闷的,“我身上很热。”
裴珍映瞪着眼睛看他,“别说话了。”
赖冠霖蹭着他的脖子,滚烫的呼吸刺激着裴珍映被雨淋湿的肌肤。

“珍映,你怎么不开心。”


明知故问。

裴珍映想,他已经被这个人搞到神经衰弱。
在床上抱着赖冠霖滚烫的身体时,他想不如两个人就这样沉沉地睡去算了,省得他又要看到赖冠霖那张日渐消瘦的脸,听到他虚弱又沙哑的声音,想要他立刻就活蹦乱跳,捣再多的乱也无所谓。
他们可以睡到二十年后,回到赖冠霖的时间里,这样赖冠霖就不会生病了。

裴珍映忙于开动每一个脑细胞来进行这些摸不着边的非科学猜想。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过学校。




“我以为你短期不会来学校了,”教授低着头看书,“赖冠霖怎么样?”
裴珍映站在办公桌前深吸了口气。
“我请求提前开始B组实验。”
教授头也不抬的否决,“不行。”
“为什么?”裴珍映质问,“我们的报告专家组已经通过了,研究基地也同意借实验室给我们。”
“首先,我们还没有对B组实验进行安全评估,”教授摘下眼镜,“其次,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志愿者…”
“我愿意做志愿者。”
教授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纤瘦的身板挺地笔直,紧攥的拳头还微微颤抖着,目光坚决而笃定。
“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做志愿者。”




一进家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食物香味。
赖冠霖还围着那条有些幼稚的围裙,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来。“你回来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裴珍映沉着脸走过去,“我不是让你先在医院呆着吗?”
“医院也太闷了,”赖冠霖嘟囔着,“而且也见不到你。”
“但是你…”
赖冠霖抓着裴珍映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你看,我已经不烧了。”
“狡辩。”裴珍映把手缩回来,“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我怎么不知道。”赖冠霖故意揉乱他的头发,然后看他又气又恼却含了一眼泪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珍映,我好想亲你,”赖冠霖把他搂紧怀里,语气里满是委屈,“但是我生病了,又得忍着。”

裴珍映把脸埋进赖冠霖的胸口,“那你就快点好起来。”




一周后B组实验的申请得到了通过。
裴珍映照常送赖冠霖去医院输液,走的时候被赖冠霖缠了半天,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被放行。
他想起来赖冠霖知道自己回去实验室时露出的微笑,他说珍映,我真开心我也能守护你的梦想。

我也会努力守护我的梦想。裴珍映想,现在我的梦想只有一个你。


原本裴珍映只是病急乱投医,因为在研究的时候发现B组的实验对人造虫洞研究的帮助更大,如果可以成功,哪怕一小步,也都能让赖冠霖距离危险再远一千步,一万步。
所以他向研究基地投放了自己的体检报告,没想到当天就收到了达标的回执。
现在他只需要通过模拟休眠舱的适应性实验,就万事大吉了。


很好。
裴珍映坐在研究中心的更衣室里,看见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倒射出自己的影子。
他捏着防辐射衣的拉链,然后用力地拉紧。

一切顺利。他对自己说。


“裴先生,由于长途太空旅行需要的时间超过人类的接受范围,因而我们将会在模拟休眠舱中为你注射安眠剂,并且降低温度来使您的身体处于休眠状态,以此来测试您的适应程度。”


裴珍映在休眠舱中躺下。
周围安静的吓人,只有那台显示自己生命迹象的仪器,不断发出尖锐的滴声。
裴珍映缓缓地闭上了眼,周围开始变得异常寒冷,手和脚渐渐感到麻痹无力。



他发现原来自己好久没有做梦了。
那些个关于赖冠霖的,还有另一个裴珍映的梦。



下一秒他忽然窒息,从心脏传来在一阵尖锐的疼痛。
裴珍映痛的叫出声来,睁开眼,发现是在家中的客厅。
他看到自己正坐在餐桌旁,连哄带骗的让赖冠霖多吃一点。

“你多吃一口,我就亲一你下。”他听见桌边的自己如是说。

这是他今天早上刚刚赖冠霖说过的话。



还没来得及反应,裴珍映就觉得身体一轻,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身后疯狂吮吸,一点点吞噬了他。
他又来到了实验室。
有个男人背对他坐着,一只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进过去,那人冷不丁地回头。

那是三十岁的裴珍映。


裴珍映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他想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是独自一个人?

为什么这里没有赖冠霖?


那张三十岁的脸上毫无表情。
裴珍映知道自己心里某一处正慢慢崩塌,他闭上眼睛,在心里疯狂地默念,我要去我的四十岁,快送我去我的四十岁。

他没能如愿以偿。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身后的显示屏在报道着新闻。


“由于模拟虫洞系统出现故障,本应该出现在B出口的太空舱如今不知去向,”女记者正色道,“当前救援搜寻工作正在全力开展,我们将为您持续报道后续状况。”
失踪者的名单上,只有裴珍映一个人的名字。

反应过来时,他又站上了一颗不知名的星球。
地球在他眼前,变成了一束斑斓的光点,遥远又动人。

刺骨的寒冷再次席卷而来。
裴珍映仰面躺在这颗星球上,和天空中每一颗星说话。

“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他向那些星星伸出手来,“你们觉得呢。”


有谁在黑暗中拉了他一把。

裴珍映抬起头,看见一艘太空舱停在星球的上方。
他觉得这太空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他想起了出现在失踪人员名单上的他自己。



心脏再次传来痛感。
那艘太空舱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传遍整个宇宙的呼喊。




“珍映。”

“裴珍映。”




他知道是谁在叫他。

因为他早已经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
在宇宙诞生的百亿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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