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 02
*私设如山/ooc预警
02
那大概是赖冠霖的记忆卡刚刚开始进行记录的时候，姜丹尼尔告诉他，他养了一只猫。
那是一只真正的猫，不是那些满大街都有的电子猫。
赖冠霖还记得他第一次触碰的感觉，纯白色的毛柔软而蓬松，从他指尖的传感器直溜溜地钻进了那白纸一般的记忆卡里。
也许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所谓类似人类情感的东西。
痒痒的，又暖烘烘。
只不过那只猫的生命有些过于脆弱，没多久就病死了，姜丹尼尔从它幼小的白色尸体上剪下一簇绒毛，然后埋掉了。
后来他又带来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可赖冠霖知道，那不过是裹着猫咪皮毛的无聊机器。
那一团小小的白色影子，就只能在赖冠霖的记忆里就此停留，越来越小，以至消失不见。
他的记忆卡早就被别的什么乱七八糟填满了。
直到他第一次看到裴珍映，不知怎的，那些画面又在眼前倜然放大，清晰可辨。
那只猫的眼睛黑溜溜的，透着生命体独有的光亮，扑闪了一会儿，像是说了什么只供赖冠霖一人听的悄悄话。
赖冠霖努力想象。
他看向沙发上缩成一团的裴珍映。
大概是有些冷，男孩不知什么时候把铺在沙发上的白色羊绒毛毯裹在了身上，半张脸埋在白色绒毛里，从毯子边缘探出淡粉色的指尖，光着脚踩在红丝绒沙发上，眯起眼睛打瞌睡。
赖冠霖朝他走过去。
裴珍映听见了，抬眼看了看。
赖冠霖缓缓地伸出手，放在裴珍映的头发上。
这个人类的黑色头发软软的，感觉像他短暂的生命一样脆弱得轻易就会被扯断。那些细碎的发丝划过赖冠霖的指腹，接触着成千上万的感知点，通过他体内错综复杂的传感系统，抵达大脑。
芯片内搜索却是无果，事实告诉赖冠霖，没有任何一种词语能代表他此刻的感受。
哪怕是曾经对那只漂亮白猫短暂又持久的心动，也依然不足以补充和说明。
对于自作聪明的仿生人来说，这的确是状况外。
“你救我回家，可不是为了摸我的头发吧。”
裴珍映两只手撑在沙发上，身子前倾把头微微扬起的样子在赖冠霖眼里与那只过早丧命的小猫咪并无两异。
“我是不是需要做点什么让你开心？”他眯起了眼睛。
此时他身上的羊绒毯早已滑落下来，堆成一滩毫无美感的白色泥沼，铺满红色沙发。而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大抵是在逃跑时就已经破了口子，边缘甚至沾着一些干涸的血痂。
这个人类太瘦了。赖冠霖盯着他，动作缓慢地收回了手。
“换件衣服吧。”他对裴珍映说。然后转过身去，在他庞大的衣柜里翻腾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该给裴珍映换件什么衣服好，好像他衣柜里哪一件名贵布料制成的衣物穿在裴珍映身上都不合适。
也许因为他配不上这些衣服。赖冠霖摸着一件西装的袖口想。
他只是个人类。
正当赖冠霖陷入苦恼时，身边突然多了阵轻柔的温度。
他侧过脑袋，裴珍映已经脱掉了他脏兮兮的衬衫，赤裸的上身因为寒冷微微缩着，双臂环在胸前，轻咬着的嘴唇发白。
“随便拿一件就好，”他冲赖冠霖笑了笑，“别让我光着身子就行。”
赖冠霖注视着他，小臂处常常露着的肌肤被刺眼灼热的阳光微微晒出了小麦色，其余地方还是白皙，却不似那些仿生人病态一般的白，而是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真让人想咬上一口。
赖冠霖又注意到他身上零零落落的伤痕。
“这是怎么搞的？”
裴珍映抱在胸前的手交错的更紧了些。
“嗯…可能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吧。”
“你和仿生人交过锋？”赖冠霖捏着裴珍映的肩膀把他转过身去，他后背突出的蝴蝶骨上有一处明显的电磁步枪的擦痕。
赖冠霖用手指轻轻在那一处摩擦，听见面前的人发出嘶的一声，整个身体弓了起来。
“谁赢了？”他问。
裴珍映缓过了痛劲儿，咬着牙回答他。
“我逃跑了。”
赖冠霖大笑起来。
“我觉得你应该洗个澡，我的AI管家会帮你处理伤口的。”
他大手一挥，那架环绕着房间的衣柜朝两边退去，衣柜后，碧蓝色玻璃包裹着的浴室，白瓷浴缸里已经放好了热水。
“自己可以吗？”赖冠霖俯在裴珍映的耳边，再次感受到人类柔软而发烫的耳垂。
“可以可以，我…”裴珍映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正对上赖冠霖忍俊不禁的坏笑。
“逗你的。”赖冠霖做了一个上下打量的表情，“我对你这种骨瘦嶙峋的小身板没有兴趣。”
他刻意加重字句让裴珍映难堪——生活了二十年的高智能仿生人很明白怎么给自己找乐子。
他看着裴珍映光着脚跑进浴室里去，衣柜再次合上，房间里重回静谧，只偶尔传出热气腾腾的水声。赖冠霖在沙发上半倚半躺，脑芯片似乎也被那些汩汩的水声包围了，水汽氤氲着他的毛孔。
他开始幻想裴珍映浸泡在浴缸里的身体，他潮湿的黑发，纠缠的睫毛，修长的脖颈，带着伤痕的光滑的后背，纤细的脚踝，还有总是不安分脚趾…
AI管家打断了他并不神圣的冥想。
“主人，您需要哪个级别的医用治疗？”
赖冠霖犹豫了一会儿，歪着脑袋看了看衣柜间的缝隙，微弱的蓝色暖光一寸寸地在缝隙间生长。
水声停了。
“把医疗箱留下。”赖冠霖坐起身来，对自己的虚拟管家说道。
“不用你来。”
赖冠霖的浴衣裹在裴珍映身上便有些空荡荡的，尽管已经勒紧了衣带，还是免不了露出了胸口大片的肌肤。被热水灼热地洗礼了，粉色的胸脯。
赖冠霖坐在沙发上等他。
“AI管家呢？”裴珍映挨着他坐下，头发还在滴水。“我从来没有见过虚拟管家！”他兴奋地说。
“他今天不上班。”
赖冠霖打开手里的医疗箱，拿出些酒精和绷带来。
“转过去。”
裴珍映乖乖听话，转过身去盘起两条修长的腿。
赖冠霖只是轻轻一扯，宽大的浴衣就从他后背上滑落了，露出削瘦的肩背。
赖冠霖娴熟地帮他处理着有些红肿的伤口，冰凉的手指抵在温热的皮肤上，柔软至极。
“我以为你们并不会这些东西…”裴珍映吃痛地咬着牙，“毕竟你们有万能的AI管家，或者什么别的服务系统。”
“大部分是这样，”赖冠霖减轻了手上的力道，“只是因为收养我的家长曾经是个军人，所以才会教给我这些。”
“你的家长…”
“好了。”赖冠霖把绷带的最后一个角也用手抚平了，拎着浴衣的领襟，从裴珍映背后裹住他。
他环着裴珍映的手臂微微用力，就把人轻而易举地转了回来。
“还有哪里受伤了？”
裴珍映愣愣地捋开了袖子。
赖冠霖撕开绷带咬在嘴边，一抬眼看到裴珍映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上，侧着头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了。”
“不可思议。”裴珍映说。
“哪里不可思议？”
“我以为你会给我带上镣铐，锁在你的床头，使劲儿折磨我。”
“嘁…”赖冠霖嘴角微微翘起来，“那是最低级的仿生人才会玩的把戏。”
意思是，他只是没有给裴珍映带上镣铐，没有把他锁在床头。这并不能代表他不会折磨他。
半晌，裴珍映没再说话。
赖冠霖包好了最后一处伤口，才发现面前的小人儿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他的头发半湿，黑色的睫毛粘在一起，薄薄的嘴唇微启着，单薄的身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赖冠霖用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在沙发上放平了，又捞起团成一团的羊绒毯，给他盖上。
手表适时地滴滴作响，是姜丹尼尔发来叫他还车的信息。
到公司的时候姜丹尼尔正在露台上抽烟，赖冠霖走过去，在他身边俯身眺望。
姜丹尼尔很会挑，这层楼不是最高的，风景却最好。
赖冠霖托着下巴看向远处拥挤的建筑。
“丹尼尔，猫难养吗？”
“不难啊，”姜丹尼尔笑着回答他，“看着说明书就行了。”
“不不不，”赖冠霖摇头，“我是说真的猫。”
姜丹尼尔有些讶异，指间的电子烟散发出蓝莓香气。
“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真正的猫了。”
他指的是，那只曾经被他宠溺豢养过的白色小猫咪，也是这个物种的最后一只。
“我知道。”赖冠霖转过身去，把胳膊架在透明的围栏上，“我只是随便问问。”
姜丹尼尔把电子烟放在唇间，暂时还满载着对年轻仿生人荒诞提问的耐心。
“确实很难。”他解释道，“因为你要去爱她。”
蓝莓烟雾在空气里弥散开来，将赖冠霖温柔地包围。
所以这对我们来说很难。
“说到这儿，”姜丹尼尔把烟递给自己的管家，“上次闯进我们公司的那个人类…”
赖冠霖顿了一下。
“哦，他怎么了。”
“他溜走了。”姜丹尼尔看着自己的弟弟，“我想说你小心一点。”
“一个人类而已，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赖冠霖笑嘻嘻地对上姜丹尼尔的眸子，他的家长，也许曾无数次用这种眼神，在那些血肉模糊的战争里厮杀。
“我是说，希望你不要给我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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